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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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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翼

這場笑談的餘波還未平息,便有更加勁爆的消息在盛京悄然流傳開來。

在齊王妃死後半月左右,關於其李代桃僵的消息不脛而走,而此時身為吳家“真正”女兒的宋錦繡,已經因為救駕有功被封為公主,不日將與安國公世子陸昭雲完婚。

眾人茶餘飯後切切查查之際,總會搖頭晃腦,深感命運無常,他們勇敢的光華公主殿下,到底是錯過了一位好夫君,只能嫁給陸昭雲這樣不學無術的紈絝。

吹雪茶樓的生意倒是因此更好了一些,畢竟對著兩幅對比慘烈的扇面聊是非,總是更加身臨其境一些。

“消息是你放出去的?”

這日簡穎初來公主府吃飯,席間問起這件事。

簡穎初被宋錦繡派出去張羅茶樓等一幹產業上的事宜,連日操勞,消瘦不少。

今天她正好得空,宋錦繡便特意準備了一大桌子菜來招待。

“當然不是。”宋錦繡重新添了一碗銀魚湯,矢口否認,“我才沒那麽無聊,要在這種地方爭個輸贏來,估計是吳家放出來的。”

吳家出了一位公主,這樣大的榮耀,他們自然恨不得把這件事情寫在腦門上給每個見到他們的人瞧見。

而且,有了她這個救駕有功又頗得聖上眷顧的幌子在,日後皇帝和吳家的緊密關系就可以擺到明面上來。

如此,做很多事情就更方便了。

狡猾如陸昭雲這樣的老狐貍也只會認為是因為自己,吳家才逐漸成為皇帝的心腹,殊不知,是因為吳家原本就是心腹,才出了自己這樣一位公主。

簡穎初笑了:“不管是誰放出去的,吹雪茶樓的生意算是借了這一陣東風,徹底打開了。”

談到吹雪茶樓,自然就會想起那兩幅對比度頗為強烈的扇面。

簡穎初夾菜的筷子剛伸出去,又縮了回來。

宋錦繡見她面露遲疑之色,便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麽不好開口的事情,便主動詢問:“怎麽了?”

簡穎初擡眼看向宋錦繡,一雙杏眼忽閃忽閃,頓了頓,還是決定說出來。

“其實你看中的那幅送我上青雲,出自陸昭雲之手,他後來躲在包間裏畫的……”

宋錦繡心上像是被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,倒沒有太多的驚訝,陸昭雲一向韜光養晦,又智多近妖,自己跟他打了這麽久的交道,被他摸到點心思也很正常。

但他偏偏選了最最和她心意的這一句,宋錦繡不由有些張皇。

簡穎初見宋錦繡眼神沈沈,望著面前那條清蒸鱖魚動也不動,良久,只回了一句,哦。

得知那幅深得己心的扇面其實是陸昭雲所作,宋錦繡回房之後再次端詳細看,卻已經沒了當初直擊靈魂的共鳴感,反而泛上來一種淡淡的惆悵,就像是薄暮時分煙囪裏裊裊的炊煙,被晚風一吹而散,不久後又緩緩蒸騰起來,綿延不絕。

“罷了。”宋錦繡將扇面合起,放回錦盒之中,藏進深深的、黑漆漆的櫃子裏。

此後半月,按理,宋錦繡與陸昭雲不該再見面。

“殿下,這是宮裏內務府送來的兩套婚服,你瞧瞧,喜歡哪一套?”夏思容帶著淺笑地將托盤裏的大紅華服拎起來給宋錦繡看,宋錦繡只望著窗外雨打芭蕉,連看都沒看一眼那滿繡百花鴛鴦紋的婚服:“宮裏送來的東西總是好的,隨便哪一套都可以。”

很快便要到承泰的雨季了。

“那怎麽能隨便?這可是女子一生裏至關重要的時刻啊。”夏思容將另一套拿起來送到宋錦繡跟前。

宋錦繡瞥了一眼就重新轉回頭,淡淡道:“那就這套吧。”

夏思容默默將衣裙放了回去,眨巴眨巴眼睛,小心翼翼問。

“殿下……你心裏是不是有了放不下的人?而那個人,不是世子?”

宋錦繡終於將視線從窗外抽了回來,停在夏思容既忐忑又擔憂的小臉上。

“沒有,我心裏只有我自己罷了。”宋錦繡回答得幹脆而堅定。

夏思容囁嚅道: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

“沒有可是,安國公府沒有什麽不好,陸昭雲也沒什麽不好,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你以後會明白。”宋錦繡牽過夏思容的手,安撫性地拍了拍:“我很好,不用擔心,之後婚禮的事情一概交給你做主,不必問我。”

說完,宋錦繡便走出門外,拿起廊下的十六骨油紙傘,撐傘在雨簾中緩緩離去。

“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。”

豆大的雨珠打在傘面亭亭玉立的荷花上,劈劈啪啪,劈劈啪啪,這紛亂中雨聲裏,宋錦繡慢悠悠地轉到了光華公主府的後花園裏,一個人默默站了許久,看水幕裏的紅花綠葉,看水幕裏的亭臺樓閣,看流水沖刷一切,倒別有一種解壓的感覺。

終於要名正言順地回到國公府了,宋錦繡此時才理解什麽叫“近鄉情更怯”。

成婚後,她就能名正言順地喊自己的父親為阿爹,喊自己的母親為阿娘,能夠正大光明地如祠堂祭拜。

前世荒唐,今生,終於能將人生轉回正軌了。

雨點落在地上又濺起,很快便打濕了宋錦繡的鞋面,涼意順著腳背爬上來。

她索性便扔了傘,整個人沐浴在冷冷的雨裏,仿佛這樣才能將自己又期待又膽怯的心火澆滅一些。

“怎麽不撐傘?”

宋錦繡忽覺頭頂一暗,回頭一看,便見陸昭雲撐著一把竹節傘靜靜立在自己身後,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。

瞧他一派從容,身姿挺拔如雨中青竹,倒更顯自己滿身狼狽。

“世子怎麽來了,循例,我們不該見面的。”宋錦繡退開一步,將自己扔到一邊的傘撿了回來,雖然刻意倒過,但匆忙再撐起時,傘面積起的一點雨水還是澆在了自己頭上。

好的,更狼狽了。

陸昭雲輕笑了一生,款款遞過來一塊絲帕,上面繡著兩朵栩栩如生的垂絲海棠。

宋錦繡沒接,簡單抹了把臉:“陸大世子來這裏,不會就是要遞一塊帕子吧?”

見宋錦繡不接,陸昭雲也不覺尷尬,只優雅地將那絲帕又收了回去,對宋錦繡揚起一個親切的笑來。

“我想你了,便偷偷來看看你。”

呵。

宋錦繡面上無甚表情,心裏已經冷笑了一聲。

“我還帶了一樣禮物,要送給你。”

陸昭雲見宋錦繡臉上沒有半分驚喜,神采飛揚的眸子不免暗了暗,但旋即又恢覆過來,從袖中掏出一方錦盒,單手打開遞了過來:“比翼対鐲,我家傳寶貝,若生女,就傳給女兒,若生男,便傳給兒媳,我特意送來給你,成親那天,戴著它們。”

宋錦繡已經聽不進去陸昭雲後面的話了,眼神定定地看著錦盒裏靜靜躺著的一對金鐲子,眼圈微微泛了紅。

他說,若生女,便傳給女兒。

那就是說,這本就該是,留給自己的鐲子。

陸昭雲見宋錦繡神情動容,適時扔了自己手裏的傘,鉆到宋錦繡的傘下來。

“把手給我,我給你戴上。”

宋錦繡眼睛裏千言萬語,嘴上卻沒有透露分毫。

陸昭雲不由分說拉起宋錦繡的手,將兩只鐲子都套了上去。

“真好看,答應我,成親那日也一定要戴著!”

陸昭雲見宋錦繡不知怎麽的,突然變得呆呆的,不禁再次出言提醒。

“好。”良久,宋錦繡淡淡回答。

陸昭雲滿意地伸手將宋錦繡左臉上一顆水珠抹去:“那麽,娘子,我們就十四日後再見了。”

說完,他轉身拿起自己的傘,兀自離去了。

等再看不見他的身影,宋錦繡終於是忍不住,抱著戴著手鐲的那只手臂,淚流滿面。

時光如流水,一轉眼,便到了成親這日。

蕭明昊恩準宋錦繡從宮中出嫁。

自穆代辰的姐姐穆代淳故去後,蕭明昊便再沒有立後,未央宮便一直空著。

今日因著宋錦繡的婚事,未央宮一改平日裏的清冷寂寥,紅綢繡球掛滿了雕欄畫棟,時令鮮花擺滿宮中前院,一丈寬的紅毯逶迤開來,前頭立著皇帝和淑妃。

中宮之位空懸,執掌六宮之權實際上都握在平王生母,淑妃的手裏。

紅毯兩側站滿了觀禮的內官侍從,宋錦繡手執團扇緩緩走來,袖口微微下落,露出一截凝白如玉的手腕來。

手腕上戴的正是陸昭雲那日送來的那對鐲子。

蕭明昊的神情在看到那對鐲子的時刻,起了絲絲微妙的變化,身邊的淑妃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變化。

然後,等宋錦繡行完禮,未等淑妃開口誡勉新嫁娘,便聽蕭明昊開口問:“你手上這對鐲子是哪裏來的?”

宋錦繡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隱在團扇後,瞧見蕭明昊神色有異,便道:“偶然在首飾鋪子裏瞧見的,覺得好看,便買下了。”

兩人隔著些距離站著,蕭明昊瞧不清晰那鐲子上的紋路,聽到宋錦繡這樣說,便也沒有再說什麽。

場上一時靜默下來。

淑妃適時接過話頭,後面無非就是那些個無聊的流程,且宋錦繡原也不是宮裏長大的公主,對蕭明昊和淑妃更是沒有什麽難舍難分的情感。

只是儀式走完,宋錦繡緩緩走離未央宮時,心中頗為感慨。

一步一步遠離未央宮,這一走,便是與前世之路越行越遠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步輦在正陽門停下,和民間習俗一樣,家中姐姐出嫁,須得弟弟相送,而今日來送宋錦繡上花轎的,正是蕭聞澤。

宮門外,陸昭雲騎在高頭大馬之上,一身紅衣喜服,頭頂金冠,意氣風發,手裏提著韁繩,正向這邊望來。

宋錦繡心緒不寧,一手拿著團扇,訕訕將視線收回,卻猝不及防聽得身邊的蕭聞澤叫了自己一聲。

“卿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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